中国航空法律服务中心

　　连续十几天被40℃上下的高温煎烤，宁宁妈——倪女士兴致勃勃地制订了一个旅行计划：坐飞机从杭州飞到青岛，住在海边的高级酒店，每天带儿子去海水浴场，享受清凉的海水和绵软的沙滩……

　　昨天下午，我在杭州整形医院见到的倪女士，躺在病床上，头发松乱神色灰暗，讲话嗓音嘶哑，整个左小腿被纱布包裹得严严实实。今天凌晨，三个医生对她做了一个多小时手术，小腿上密密麻麻的创伤一共缝了100多针。

　　我这次的采访是想真实地了解，孩子的假期究竟被什么毁掉？为什么一个带着儿子去海边游玩的母亲，后来成了一个愤怒无比的乘客？

　　宁宁妈说，这次旅行，主要是奖励儿子宁宁。

　　她说，他们夫妻两个平时工作都太忙，根本没顾上管宁宁，直到期末考试前一天，孩子才告诉他们明天要考试了。

　　她当时心想，这回一天也没监督儿子复习，肯定要考砸。没想到宁宁表现不错，除了语文90多分，其他几门功课都考了将近满分，好得出人意料。

　　这个成绩让全家都很开心，海滨之旅就作为给宁宁的一个奖励，很快决定下来。去青岛，也是经过了精心考虑，最有吸引力的理由是，这边最高气温突破40℃的时候，青岛那边才刚刚超过30℃。

　　本来宁宁爸也很想去，实在太忙请不出假。倪女士弟弟一家也很想去，也是男人太忙，于是成了两个女人带着各自儿子的一次亲子海滨度假之旅——宁宁妈带着10岁的宁宁，肖肖妈带着5岁的肖肖。

　　行程显然是两个年轻母亲精心定制的：7月31日中午一点，从湖州家里出发，坐大巴赶到杭州萧山机场。吉祥航空公司HO1366的航班将于19:05起飞，如果准点，当晚8:40抵达青岛流亭机场，坐大巴40多分钟来到市区，入住4星级黄海饭店。事先在网上订好房间，高层海景特色主题房，1092元一天。第二天上午就去海边，那里有曾经亚洲最大的第一海水浴场，听说走走路5分钟就到了，而且，青岛现在正在举办啤酒节……

　　最开心的是两个孩子，出发时的行李箱里，差不多全都是泳衣泳帽泳镜泳圈和气球水枪等等玩具。

　　一开始都很顺利。

　　前天中午一点多从湖州出发，到达萧山机场是下午4点多一点，离起飞还有整整三个小时。之所以这么早赶过去，也是经过考虑的，因为上幼儿园中班的肖肖从来没有坐过飞机，也从来没有近距离看见过大飞机。

　　六点多来到登机口，飞机已经停在那里了。相比停机坪上的大飞机，空中客车A320算是小飞机，可两个孩子看到还是很高兴，宁宁妈还用手机拍了照片。

　　手机拍完没几分钟，眼看快到登机时间，不料天色突变，电闪雷鸣暴雨如注。广播里不停地“抱歉地通知您”，某某某航班因天气原因推迟起飞的消息。

　　夏天的雷雨来得猛去得快，很快雨过天晴碧空如洗。刚刚被耽误的航班一个接一个地恢复正常，陆陆续续飞上天空。而HO1366却始终没有动静。后来乘客得知，前面是天气原因，后来是机械故障。

　　一些乘客失去了耐心，前去交涉。宁宁妈说，那时候她的心情还“蛮好”，因为“坐飞机也很多了，天气不好机械故障都蛮正常，没什么的。”

　　再次通知登机，已经快半夜12点了。因为比正常起飞延误超过4个小时，航空公司给每名乘客补偿了200元现金，乘客们一边排着队检票换登机牌，一边领200元人民币。宁宁妈他们两大一小四个人，一共领了800块钱。（昨天航空公司方面向记者证实，的确因为机械故障造成的延误，给予每名旅客200元现金补偿。）

　　检过票，乘客们先上了机场的摆渡车，车开到飞机附近，停下不动了。全车人在摆渡车上等。

　　宁宁妈说，本来等一等也就等一等，前面几个小时都等过来了，可是为什么从来没有人告诉一声，为什么不能上飞机，就那样把一车人关在了车里。

　　偏偏这个时候，肖肖说，妈妈，我要尿尿。

　　宁宁妈说，小孩子不像大人，忍是忍不住的，过了一两分钟就看他捂着肚子说痛。告诉他说，就在车上尿吧，可孩子不要，一定要上卫生间才行。

　　她们喊司机，没有人回，拍门，也没有人应。在车尾看不到司机，其他乘客带孩子的也不少，站在前面的也在喊司机，有的拍玻璃，但都没有反应——原来司机和乘务员都没在车上。而且车厢灯都没亮，黑洞洞地关在了车里。

　　看着肖肖急得要哭，宁宁妈的怒气终于从心底升起。就像我们经常在新闻里看到的因航班延误产生的争执场面一样，身高1米59，体重90斤的宁宁妈，也成了一个愤怒的乘客。

　　宁宁妈对我说，她先是用手拍门，但“他们一直不理”，又用手拼命掰门，怎么掰也掰不开。急了，想把门打开。门是左右对开的两扇自动门，每扇有上中下几块小玻璃，她就用脚踢最下面一个门框，结果一滑，踢中玻璃，玻璃碎了一个大洞，她的右腿小腿整个地穿了出去，等再收回来时，已经被玻璃划得鲜血淋漓。

　　昨天我在医生的电脑上，看到宁宁妈手术前清创后医生拍的资料照片——宁宁妈整条右腿小腿的腿肚上，满是一道一道细密而长的鲜红色血痕，按另一位医生的说法，就像被铁犁犁过一样。当晚给她手术主刀的张主任跟我说，患者主要是软组织皮肤裂伤和撕脱伤，凌晨一点多送过去，三个医生忙了一个多小时，清出不少玻璃碎碴，具体缝了多少针已经数不清了，不过一百多针肯定是有的。

　　我想想，从这么多的尖锐划伤来看，玻璃不像是钢化玻璃，但也应该不是普通人家窗户上的那种玻璃，身材瘦小的宁宁妈，用一双普通的平底皮鞋，踢出一个大洞，并且把整条小腿都穿了出去，应该用了蛮大力气，足见当时胸中聚集了多少怒气。

　　让宁宁妈瞬间“愤怒”的那几件事，昨天我从机场方面得到了一些解释。

　　为什么摆渡车长时间停这里，不让我们上飞机？

　　摆渡车一停，乘务员马上告知旅客，航食还没配好，可能要等一段时间。又和机组协商，能不能让乘客先上飞机，再配航食。机组说，A320不是很大，只有一个通道，乘客上来，怕餐车压到乘客的脚，秩序反而乱。所以就让乘客先在车上等一下。大约等了10分钟。乘务员跑上跑下好几趟，一直在协商这个事情。航食配得慢，是因为飞机停在最远的机位，航食车过来很慢。而且当时机场天气特别不好，航食需求特别多。

　　为什么车门一直关着，把人禁在里面不让出来？

　　机场解释，当时摆渡车停的地方是机场禁区，出于安全考虑不能随意下客。所以，尽管乘客拍打车窗也没有开门。

　　为什么车上一个司乘人员也没有？

　　机场地面服务公司当时值班的贾队长说，司机一直在摆渡车上，乘务员也坐在副驾驶的位子。只可惜车厢里没有监控可以证明。今后会考虑安装监控。

　　为什么车上灯都关了？让那么多人黑乎乎地待在车里？

　　贾队长说，摆渡车行驶过程中，车灯是关过的。但车一停下来，车灯又开起来了。飞机上乘客总人数108人，分两部摆渡车，每辆54名旅客。而摆渡车实际可以容纳100人，所以当时里面谈不上拥挤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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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出事后的宁宁妈坐在车厢地板上，满腿是血，地上也全是血。宁宁和肖肖吓得直哭，宁宁妈说儿子一直抱着她，说妈妈你怎么流了这么多血，你痛不痛……

　　然后，宁宁妈打了110，警车和120一块儿来了，救护车把宁宁妈，宁宁，肖肖妈和肖肖一起送到滨江一家医院。医院说这里处理不了。警车又把这两对母子送到了杭州整形医院。宁宁妈马上进了手术室，肖肖妈带着两个孩子在旁边找了一家宾馆住下。

　　宁宁爸和肖肖爸连夜开车从湖州赶到杭州。张主任说宁宁妈的腿就算完全顺利，也要半个月的恢复。昨天我从宁宁妈床头看到的第一天的费用清单，长长的一张打印纸，总共已经花了6848元。

　　事情还远没结束。

　　宁宁妈昨天哀伤地说，这条腿算是毁容了，将来裙子都不能穿了。

　　宁宁爸说，因为对方的责任在先，才导致了现在这样严重的后果，机场和航空公司总不能就这样不负责任了吧？

　　而机场宣传部门昨天表示，他们对旅客受伤表示同情，但一事归一事，公司已经开过会，很明确，等这位旅客出院后要追究责任，协商赔偿事宜……

　　另据机场方面提供的消息，那一晚的HO1366航班，历经坎坷之后，于0:35乘客登机，0:54滑出，1:13起飞，凌晨2:27抵达青岛。那时候的宁宁妈正在手术室里缝补伤口。

　　相对大人们之间的争执，两个孩子原来小脑瓜里想象中的海滨假期沙滩戏水，就这样被血淋淋硬生生地毁了，欢笑被恐惧代替——我想，恐怕这才是最大的损失啊。

　　昨晚21:14，一位李先生从萧山机场打进快报85100000热线。

　　“我们现在还在机场滞留着，航班号NS3301，石家庄到三亚，经停杭州，应该上午9点起飞的航班，一直延误到现在，后来说下午5点起飞，到目前还没起飞，我们让机场负责人来协商，也没有人来，航空公司也没人来……”

　　昨天凌晨1点，李先生又打进85100000热线说，“今天彻底飞不了了，我们正在去宾馆的路上……听上去他又疲惫又恼火。

　　愤怒的旅客每天都在产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