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3-12-30 13:23 来源:搜狐新闻 作者:佚名 阅读: 次 我要投稿
他们是观察雾霾全貌最清晰的一群人。
当大雁塔消失不见,当明珠塔举目难识,当行人咳喘不休汽车喇叭疯鸣刺耳时,他们驾驶着民航班机巡游于蓝天之上。机长们俯瞰下去,黑黄色的雾霾有如癣疾,裹住一个个大型城市。从东北到华北,从陕晋到中原,从江南到闽粤,雾霾发生的疆域之广令人惊叹,也令人心伤。
雾霾让他们难于起飞,烟尘让他们不好降落,然而更大的失落和困扰在于,他们再也寻找不到昔日的美好,那一座山林秀美屋舍精致的城市,究竟到哪里去了?
他们在蓝天之上看雾霾,我们在雾霾之中找答案,所做一切,只为寻找那丢失的晴朗时光。
天上看沈阳,城市如同被闷在一个黑乎乎的锅盖之下
沈阳初冬的一个清晨,机长王伟匆忙跳上班车,这天,他要执飞从沈阳至温州的航班。
刚出门他就觉得不妙,雾霾已同潮水一般,淹没了这座东北老工业城市,空气中飘散着熟悉的难闻味道。
预感很快灵验。从酒店去机场的路上,班车被耽搁了十几分钟,而后传来的消息是机场高速封路了。王伟混混欲睡,司机嘟囔了一句“又瞎了”。
一路绕行赶至赶到机场签派处后,王伟担忧地连问了工作人员两遍:“这天能行吗?“
“应该可以”,工作人员的回答有点底气不足。当时的气象资料显示,桃仙机场的跑道视程只有200至250米,远低于该机场550米至600米的最低起飞标准。
桃仙机场真的变成了“仙境”。灰蒙蒙的雾霾中,停机坪和跑道上一片寂静,用于辨识方位的地面排灯努力发光,试图穿透厚厚的灰雾,但收效甚微。
按照正常起飞时间,王伟钻进了驾驶舱。窗外,他熟悉的一切都笼罩在雾霾中,他只能看清相邻停机位里的飞机,往远看,第二架是模糊的,第三架,则只剩下个影影绰绰的轮廓。再往远看,飞机们庞大的白色身躯,已与雾霾融为一体。
机场塔台的通讯频道一片繁忙,机长们询问起飞的声音此起彼伏。焦虑在一个个机舱内弥漫开来。虽然窗外云蒸雾绕宛如“仙境”,但无人有心观赏。
煎熬了近两个小时后,雾霾浓度开始缓慢下降。最终,王伟驾驶的空客A320飞上蓝天,滑行起飞那一刻,王伟有种逃离的错觉。
飞高后,王伟心有余悸地看了眼身下的沈阳,这座东北重工业重镇,黑雾覆顶,如同被闷在一个黑乎乎的锅盖之下。 “等风来,风没来谁也别想走”
从沈阳直线向南600多公里,北京首都国际机场内,机长们早已习惯了雾霾天。
相对于沈阳同行,北京机长们更为专业,他们已经习惯使用各类口罩,从一次性医用口罩、活性炭口罩、到带呼吸阀的PM2.5专用口罩,机长们的设备一再升级,雾霾也已司空见惯。
虽然戴着口罩,雾霾天时,国航机长陈峰仍习惯憋着气跑过停机坪。直到钻入驾驶舱,他才敢正常呼吸。
他开得是一架波音737,目的地重庆,那里也是他的故乡。
重庆以前的外号是雾都,但陈峰觉得这外号早该易主,“起码在重庆我不用戴着口罩生活“。
陈峰说,雾霾时,飞机降落至城市上空2000米左右时,空气中的脏东西会通过空调系统循环冲进来,在一两分钟的短暂时间内,驾驶舱里会充满浓烈的化学物味道,有时还会夹杂着土腥味。
“绝对是毒气”,陈峰有些忿忿然。他患有支气管炎和过敏性鼻炎,赶上雾霾严重时,他会咳得整晚睡不着觉。
东航机长王东也咳,不但咳还心烦。每到雾霾天,他驾驶飞往南昌的空客321飞机只能困在迷雾中,如同身陷泥泽。陪客机一起被困的还有加油车和配餐车。起飞遥遥无期。
雾霾袭来时,笼罩的范围远远不止首都国际机场,经常整个华北地区都是脏兮兮一片。
在天空上看下去,河北省会石家庄已变成黄乎乎一片,一架从兰州飞来,计划经停石家庄的东航航班在机场上空盘旋了会儿,最终放弃落地。原定在石家庄下飞机的旅客们,只能先飞到青岛,等到次日天气好转再返回。
而在河南郑州,深圳航空公司的一架空客A320在机场等待了整整一天。它曾短暂上天但又被迫折回——什么都看不出清楚。
该机机长懊恼地询问塔台,塔台无奈地回答“等风来,风没来谁也别想走”。
他两度试图降落太原,但怎么样都找不到跑道
位于北京西南500余公里的山西太原,东航机长刘宇经历了一场惊魂之旅。他两度试图降落太原,但怎么样都找不到跑道。
刘宇驾驶的是一架空客A321飞机,事发当日,这架飞机从上海起飞,按计划将于当晚11点降落太原。
起飞前,刘宇拿到的数据显示,上海气象条件良好,太原有雾霾,但机场跑道能见度符合降落标准。他原本琢磨着,能回家睡个好觉。
当这架载客百余人的空客A321飞机进入太原区域时,呈现在刘宇眼下的却是一片朦胧。灯光在雾霾的折射中显得很亮,却什么都看不清楚,城市透着一股让人难受的沉闷。
刘宇决定穿越雾霾,直奔机场,可是意外出现了。当飞机降落到距地面60米的决断高度时,刘宇突然发现,跑道在他视野里消失了,眼前只剩白茫茫一片,连指引飞机的引进灯都消匿在雾霾中。
十年的飞行经验让他几乎没有多想就选择了拉升复飞。对于机长而言,每一个举动都承载着上百条生命的责任,“安全得摆在第一位“。
他选择了备降郑州,距太原有半小时航程。飞机在郑州落地时,是晚上11时40分左右。
“旅客们都没有下飞机”,刘宇回忆,当时得到的信息是,太原机场并未关闭,天气可能会好转。
约2个小时后,太原方面好消息传来,他再飞太原。然而,雾霾跟他开起了玩笑。仍然是距机场地面60米的决断高度,跑道和进场必需的灯光,又一次“消失”了。
刘宇只能继续拉升复飞,沮丧地再次备降郑州机场。
折腾了一夜,飞机最终在太原机场落地时,已经是凌晨5点半,“回到家已经天亮了,家人看到我脸都黑了”。
刘宇已经算幸运的了。一位不愿具名的机长透露,曾有机长在雾霾天气能见度不够的情况下,强行落地,飞机没有发生意外,但该机长被终身吊销了飞行执照,“触碰了安全底线”。
冬日来临,延误和迫降故事在全国的机场不断上演。除却沈阳、北京、郑州、太原,江南同样深受雾霾之害。
南京禄口机场内,深航机长吴达焦急地等待起飞命令,他已在机场等待了近两小时。当天,禄口机场能见度只有50米。
“到什么程度呢?我在飞机里看不清候机楼,候机楼里的人们看不清飞机”,他回忆。
吴达对此一点儿都不意外。公开报道称,截止2013年12月21日,南京已经发布当月第9次霾预警。 而在杭州,截至2013年10月,主城区雾霾天已有209天。这种因最初因北京频发而闻名的天气难题,已将领地扩散到秀美的江南之域。
一位常飞上海的东航机长说,以前很多乘机的摄影爱好者会提前打听飞机降落时的角度,以便从空中拍摄上海明珠塔。现在他都懒得回应,“拍什么拍,雾糟糟的,只能看到一些模糊的灯光和建筑物的顶“。
机长们的雾霾“黑名单”
在这些机长们口中,有一个广泛流传的段子:经常飞大陆航线的飞机,总能被海外同行一眼认出。
“大陆的飞机有个别名,叫‘黑鼻头’”,一位经常飞香港、东京的机长苦笑着讲述了这个段子,“我们的飞机跟国外的飞机放在一起,鼻头明显发暗“,他解释,飞机每天都会进行专门的清洁,但污染已经“深入骨髓”。
羞愤的机长们凑在一起,有时也会研究下雾霾的规律。“现在雾霾到处都有,没准会被吹到哪里去”,深航机长王伟对雾霾的扩散印象深刻,“比如1号北京有雾霾,机场关闭,到2号、3号,雾霾可能就被吹到济南、郑州、天津这些城市,机场也会陆续受到影响”。
华南地区陷入雾霾包围,王伟觉得很正常,他戏言:“凭啥上游有,下游就没有?”
机长们拼拼凑凑,雾霾的版图逐渐清晰:沈阳、北京、上海、济南、太原、西安、成都……雾霾疆域之广令人咋舌,“要说完全没影响的地方,八成是没有机场的“。
秋冬季节的华北地区,进入几乎所有受访机长的“黑名单”,其中,石家庄、郑州、北京位列前三甲。身处高空,机长们能更加清楚地看到雾霾中的华北平原。东航一位资深机长称,秋冬季节在华北地区飞行时,即使飞到低空也无法看见城市,“只能看到黄色和黑色“。
对于雾和霾导致的低能见度天气,多数民航机长已经司空见惯。“说实话,对雾霾天气都没什么感觉了,反正只要是在国内飞,哪座城市都差不多”吴达说。
执飞国际航线时,吴达对天气的感触会更加强烈,“飞过西雅图、夏威夷、塞班,太干净了,天怎么那么蓝,海水怎么那么蓝“。邻居日本和韩国的环境也让他很受震撼,他记得,执飞日韩回国航班时,飞机会从渤海湾进入中国内地,“突然就变了,越来越脏,越来越脏“,他语气沉了下来“那时候,心情真的很压抑”。
吴达想念2008年时初飞北京的美好。
“太美了”,他记得,那一年北京空气质量很好,在首都机场落地前,他可以清晰看到天安门、央视新大楼、鸟巢体育场,“那时第一次觉得,北京这么干净“。(应受访者要求,文中所涉机长均为化名) (责任编辑:朱亮)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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