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06年到2009年,美国《大西洋月刊》资深记者詹姆斯·法罗斯(James Fallows)生活在中国。后来他根据这三年的经历写了一本书《飞行中国》(China Airborne)。这本书出版后,收到不少来自同行的佳评,包括《纽约客》的欧逸文(Evan Osnos)等长期接触中国的媒体作者。
和大多数记者不同,法罗斯酷爱飞行,于是着眼点更多落在中国的民航业上。他回顾30年前中国民航的机队,大多还是苏联客机及其仿制品;头等舱的座位就像用铆固定住的大号沙发。他还透过地板上的裂缝,看到过下面的起落架。即便就是这样的飞机,一般百姓也无缘享受。因为,购买机票需要提供单位或街道出具的证明信。
而今天,中国拥有仅次于美国的民航机队,大多是波音和空客生产的现代化客机,具有世界一流的安全纪录。更不用说,中国各地新建的机场,让美国老旧的同类设施倍显寒酸。而且,全球在建的新机场中,三分之二是在中国。同时,中国政府将大量资源投入到自己的大型商用飞机项目。
因为法罗斯这本书,很多人第一次知道王助这个名字。此人和毛泽东同龄,少年时派往英国学习海军工程,后来转到美国。毕业于麻省理工后,他加入草创中的波音公司。1917年,他设计的C-型水上教练机,成为该公司接到军方订货的第一个机型。此后将近一个世纪,这家公司的产品在中美关系中,一直扮演着特殊角色。
但是,这只是事情的一面。在《飞行中国》一书的开始,作者讲了一个故事。那是2006年,他被派到中国不久。他和一个朋友驾机从湖南长沙飞往珠海。他们开的是一架SR22四座轻型飞机。该机配有独特的整机伞降装置,因而安全性出众。作者的朋友跑到中国,就是为了向这里的新富阶层推销该机。他们前往珠海,是为了参加那里的国际航展。
他们的旅程,从开始就不顺。在长沙机场,他们先要苦苦等待加油,因为活塞式轻型飞机的燃料,不同于一般涡扇式商用客机的航空煤油。每次他们问起,机场人员的回答永远是:快了,已经在路上。等他们终于见到油罐车驶来,已经是两天之后。据说,地勤人员为此大大辛苦了一番,专门从机架老式教练机的油箱里,收集来这些燃料。
更大的风险出现在路上。他们飞跃湘粤两省之间的南岭时,不得爬升至适当高度,以免违规。同样,由于空中管制,他们不能任意转弯规避前方出现的山峰。一架日航班机的机长在无线电中听到他们的谈话内容,用汉语向空管人员为他们申请紧急救助。因为申请由国际商业航班转达,而不是直接来自私人飞机,对方批准了爬升请求。
没过多久,引导他们飞往降落机场的信号突然消失,而此事天已向晚,而且飞机正进入一片浓云,没有任何可供导航的地面参照。他们准备再次爬高,但这样又会违反管制。事后他们听说,的确有一架空军的战斗机在监视他们。千钧一发之际,法罗斯看到了机窗外的珠海机场跑道。
多数人读到这里,都会把这个故事看作某种隐喻——一个有着巨大市场潜力的国家,在荒谬的管制下挣扎。管制者对于事情的反应方式,给人一种外省气的印象,以及有种种理由怀疑这个国家是否做好了现代化的准备。这更多是一个话语问题,涉及到如何看待和叙述中国。
在美国,我听到过一些人以这本书为证据,反驳“中国威胁论”。与此同时,还有一些人士唱衰中国。最近这些年,上面两种态度都让我们十分不爽,不爽是我们自己心里同样没谱。《经济学人》杂志为《飞行》所做的书评提到,作者是在通过飞行员的护目镜,观察中国的未来。
我们高瞻远瞩的天文望远镜,也未必能提供更广大的视场。盲人摸象的寓言,常被用来讽刺人类的知识傲慢。但假如有人在象腿上摸到了马脚,就是另外一个问题了。就像1793年觐见乾隆皇帝的英国使团中,那位乔治·斯丹顿看到沿途兵勇的火枪,很少不带铁锈。 (责任编辑:朱亮)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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